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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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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五月麦子黄
添加日期:2016-06-06 17:04:22   来源:   作者:曹万琪   浏览量:

       许多时候,思乡的愁绪从心头泛起,背景总是那一望无际的麦浪,我知道那是故乡的麦子在呼唤,在呼唤远离家乡的游子,那种泥味的情愫,循着心迹一路走来,涌上我的心头。我也清楚沉淀在记忆里的夏季,不全是甘甜 的麦香,也有沉甸甸的苦涩!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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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谷”声声,催黄了五月的原野, 又是一年麦子黄,故乡——那个魂牵梦绕偏僻的小山庄,耕地大都“退耕还林”,栽上了树木,村子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务工,小山村几乎成了空巢村,乡邻们基本不种小麦了,大哥走了,大嫂侄儿也搬出了小山沟,可我还是习惯回老家看看,走走那弯弯的山路,看看被树木森林掩盖破旧不堪的村舍,见见那些留守的乡邻,捡几张“古老”的图片,怀念渐渐模糊的童年,记忆里的五月,有丰收的喜悦,也有沉甸甸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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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月,五月特别有诱惑力,麦子黄了,狭窄山沟里那一小块一小块的麦田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散发着浓郁诱人的芬芳。“三夏”是一年最忙的季节,季节不等人,天气不等人,抢收抢种。那时还是大集体,盛夏抢粮,全民参与。从我记事起,家乡人就沿用着祖先传承给我们的古老的收割方式——用镰刀一镰一镰的割麦。开镰割麦了,队长一声令下“今个儿都到**割麦!”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三五成群,说说笑笑、闹闹攘攘地来到地头,青壮劳力们一字摆开,每人六七行麦子,一个个弓下身子,左手揽麦,右手用镰刀轻轻一滑,刀锋掠过, “嚓嚓”“嚓嚓”……麦子纷纷地倒下来,一扑扑地整齐地躺在人们的身后,一垄一垄的,整整齐齐,像阅兵时士兵的队列。割麦是考验人们身手敏捷和耐性的时候,也是一年中,农人最具挑战性的比武大赛,好把式割得快,麦茬压得低,麦子码得齐整,身后留下一行极有韵律的麦隆;粗腰笨腿的赖汉子,三步一抬头,五步一抹汗,麦茬高高低低,麦子码得歪歪扭扭,身后杂乱无章。那是靠工分分口粮的年月,麦收时节,谁都不得闲,孩子们也不例外。麦假或上学之余,为了挣工分,被父母逼进了麦田,小时是拾麦穗,把捡到的麦穗交给生产队,生产队根据斤数记工分;年岁大一点后,能拿动镰刀了,自然就得参与割麦了,割一天挣工分4.5分,每分能折合多少粮食,没有过问过,“赤日炎炎似火烧”,经历了麦田里那份折磨挣扎,才真正理解古人所说“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啊!那个时候对于农村孩子来讲,过麦假就像坐一次牢一样,漫长而又痛苦。
打麦是“三夏”大忙中一道重要工序。麦场一般建在村子的高处,可能是便于扬场吧。做场很有讲究,事先要将土弄碎弄平,用清水泼个透,再撒上麦糠,用石滚轧得结实,如此反复几次,才能将场做得平整光滑,而且日晒后不会开裂。麦子拉到麦场曝晒,选一个好天气摊开(摊场),年纪大点的“牛把儿”便套上老牛拉着石滚转着圈儿碾场,石滚后面还拖着块大而扁的石烙,“牛把儿”手中扬着长长的鞭子,“嘚嘚”不停地呼叫着,老牛悠悠地转着,一圈又一圈,石滚“吱扭扭”地唱着,一曲接一曲,整个村庄、山沟里,便飘荡着这古老经典的乡村民谣。这样正转很多圈反转很多圈,大伙儿赶紧把麦秸挑起来翻翻身再继续碾(挑场)。小孩子能做的活,就是“看场边”,其实就是坐在场边接牛屎,看着碾场的老牛尾巴撅起来了,飞快的跑过去用铁锨接着牛屎,免得牛把屎拉进麦子上,有时没赶上,牛屎拉进麦场,或牛撅撅尾巴不拉屎的情况时有发生,多少年过去了,那循环往复吱吱呀呀滚动的石磙子一直碾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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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是挑了三四遍场后,就该起场了,先用木叉将压碎的麦秸挑到一边,堆成一垛一垛的,再将混着麦糠的麦粒用木锨或推板拢成一堆,有经验的老农趁着习习的风,抡起有力的胳膊,扬起木掀扬场,麦糠飘飘洒洒地被风吹在一边,如五月的落雪,麦粒哗哗落下,不一会儿金色的麦子就堆积如山。待场上的麦子扬出来拢成堆之后,队长一声高喝:“分粮了”,全村人都围了过来,有的拿着布袋,有的挎着箩头,有的提着篮子,说笑着,谈论着,等待着。一般是队长掌称,再找两个壮劳力抬秤,会计记帐报数,声音拖得老高老长:“三叔家,六十斤——”“李婶家,八十斤——”“四哥家,三十斤——”,喊到名字的一边应着,一边慌张地挤出人群,往袋子里装麦,没喊到名字的就站在旁边等候,没在场的人家先倒在场上。分粮食的依据是每家人口的多少(人头粮)和挣工分的多少(工分粮),像我们这些人多劳力少挣工分少的“缺粮户”,每次分的麦子总要比别人的少,打麦场上那大大小小不等的麦谷堆,一直压在我的心上,让我最早明白了什么叫不平等!记忆中,每人每年那几十斤的口粮是不能随便吃的,多久磨一次麦子,每次磨多少,母亲要精打细算,平时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者过年时才会磨麦子面蒸馒头,尽管如此,每年春天总要有一段青黄不接,母亲要向邻居或亲戚家借一些,待接上新麦后再还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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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出外读高中、读大学,赶上了包产到户。家里劳力少,麦收时节,我总要利用假期或请假回家帮父母抢收。这个时节天气多变,狂风、暴雨常常会不期而至,更害怕的是冰雹,每年的麦收实际上就是抢收,是乡亲们与老天争夺劳动成果的一场拼争,各家各户凡是能够劳动的人,起早贪黑,披星戴月,都会不吝气力参加到繁重的劳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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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晨天刚麻麻亮,父母亲就提着镰刀上地了,等我们磨磨蹭蹭赶到地里时,麦子已经躺下了一大片,我们不敢怠慢,挥动着镰刀赶紧投入战斗,左手把一片麦子齐刷刷搂在怀中,右手的镰刀成弧形状态一扫而过,一抱麦子便躺到在脚下,然后双手把麦子抱起来放到父亲提前做好的“要子”上,一棵一棵麦子积成了一把一把、一堆一堆,再由父亲把它捆成一捆一捆。烈日下,我们就这样弓着腰,像机器人似的机械重复着那千古不变的动作,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田野里,热浪袭人,干一会儿,汗水就从脸上往下淌,从身上向下流,用手巾擦一擦,或者拦起衣服抹一抹,要么干脆用手捋一捋,甩一甩,继续割,累了,站起来伸伸腰,喘口气;渴了,拿起地头的凉茶或凉水,“咕嘟”“咕嘟”灌几口,润润嗓子,又弯下身子,重复着,继续着,一直干到上午头儿,才匆匆回家。最令人难耐的是下午割麦,两三点钟的太阳毒辣而又刚烈,地面上蒸腾的热气似看不见的火焰,蒸煮着大气层,四野就似一个大蒸笼。“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头顶热辣辣的阳光,脚踩滚烫烫的土地,汗水顺着脊背脖子直线似的往下淌,麦芒扎得胳膊满是红丝,虽然穿着长袖衣服,可尖尖的麦芒、锋利的麦叶还是无情地在裸露的手、胳膊、脖子、小腿上烙下了赤红的斑点、道道,似在黄色的皮肤上刺绣上了猩红的花瓣花纹,经汗水的浸渍,格外疼痛难忍。但我们不敢停下来,害怕天变,害怕一季子的汗水被雨水冲走,害怕骤降的冰雹打落一家人一年的希望,所以再累也得坚持,直到麻木,感觉不到疼痛,就知道机械的挥着镰刀,割呀,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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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忙时节无闲人,“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田间地头,大伙一个个步履匆匆,“相见无杂言,但话桑麻长”,要么点点头,要么问声“割多少了”,要么问问“最近有雨没有”,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严重的体力透支,几天折腾下来,谁不掉几斤膘?个个一身疲惫,人人一脸憔悴,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和满脸污垢,真像长期在外漂泊流浪的叫花子似的!一次,从城里回来的外甥女问我:“舅舅,咱们老家怎么这么多‘货啦啦’(小孩子们称那些穿着破烂的叫花子叫“货啦啦”),听着这话,我心中酸酸的,无言以答! 
       这个时节最怕下雨,毕竟辛苦了一季子,希望了一季子,用农民的话说是“眼看吃到嘴边了”。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有时半夜里,天气骤变,暴雨突来,雷电轰鸣,整个村子沸腾起来,像战争年代鬼子进村似的,如临大敌,一家起来,呼东唤西,全村男女老少竞相奔向打麦场,拿的拿,垛的垛,盖的盖,有时还没来得及盖好,人人便淋得像落汤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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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打麦已经进入半机械化了,四轮拖拉机,上门服务,按场计算价钱,喝着机油的拖拉机真是比老黄牛厉害多了,不再套石磙和石碾子,而是特制的铁碾子,那沉重的家伙在拖拉机的带动下,一圈过去,麦子就簌簌地脱离茎秆,几圈过后,麦秸和麦子就完全分家,把麦秸一点点挑起堆在一边,地上就是麦子和麦糠了,待东风刮起,在拢起来的麦堆旁,父亲用木锨把麦子扬起,风刮走了糠,坠落的就是饱满丰腴的麦子。但父母舍不得那有点“昂贵”的打麦费用,只要天气好,还是沿用牛碾的方法打麦……
        参加工作后,我吃上了“国家粮”,旱涝保收,但老家有地,年年麦子熟的时候,父母就捎来信,告知我麦子熟了,回家抢收。虽然割麦也机械化了,可春风难度“玉门关”,我们那偏远的山村,地块小,收割机进不去,乡邻们仍艰难的走在“刀耕火种”原始耕作的路上,大部分麦子还是采用最原始的收割方法,一镰一镰割下来。打麦基本都用脱粒机了,麦场上,一台旧脱粒机哗哗地响着,两个壮年人威风地站在脱粒机两边,神色专注地向脱粒机上输送着麦子,其他人则一捆接一捆、一抱接一抱地向壮年人旁边运送,而对面则是腾云驾雾般飞落而出的麦秸麦糠,浑圆饱满的麦籽,从另一个地方分离出来,不一会,大家便汗流浃背,尘土满面,腰也酸了,背也疼了,手也起泡了,可是看到那些黄灿灿的麦子,一家老小都会乐的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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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父亲走了,母亲的户口也跟着我转了,家里就剩大哥一家的土地了,工作繁琐,身体慵懒,回家的机会越发少了,麦熟季节,大哥也不奢望我回家割麦,远离了土地,我成了四体不勤的人,可脐带虽然剪断,脉管里流淌着的仍旧是黄土地赐给我们的永无法改变的热血,骨子里那农民情结是割舍不掉的。年年麦熟季节,照例回家看看,偶尔拿起镰刀割一晌,累得气喘吁吁,腿疼腰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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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历史的车轮碾进了21世纪,耕种全部用上了机械化,麦子不用镰刀割了,种地不用牛播种了, 小时候农村那收麦子艰辛的场面慢慢地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化。沿途耕地里,收割机行不到的边角,麦子被人们遗弃;道路上人们把脱粒的半成品麦粒,随意弃置;更为“残忍”的是,收购点那些收购的麦子随意的裸露在仓库外,人们对麦子的“大不敬”诋毁着我心目中小麦的那份神圣!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青黄不接的年代,体会不到麦熟的紧张、劳苦和快乐;一茬麦熟与不熟,照样丰衣足食,没有那么多焦虑;有机器代劳,三五天就抢收完毕,紧张不起来;他们不知道麦子对农人的意义,谁又能体会到老一辈割麦子的艰辛呢!
       站在村子的高坡上,家乡的房舍、耕地已被树木掩盖;漫步田间的小路上,我的心里却无由的失落,看不到麦田里抢收那热火朝天的紧张气氛,听不到田间地头的欢声笑语,心中远离了土地,我担心后辈们不再经历土地的滋养,他们是否还会有我们这辈人、老辈人对土地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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