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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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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 失 的 邓 窑
添加日期:2015-09-14 09:08:49   来源:   作者:王国庆   浏览量:

        

        这个创烧于唐、兴盛于宋的邓窑也太出人意料了,怎么红火火地到了元代就突然停烧、销声匿迹了呢?一个那么富有神韵、纹饰精美、釉色青绿、艺术风格独具特色的邓窑青瓷怎么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几代能工巧匠呕心沥血、费心劳神、殚精竭虑研制邓瓷技艺,把邓窑从民窑变为官窑,把产品从黑瓷变为青瓷,把烧制工艺推向极致而畅销海内外达七百余年,这么辉煌的历史、这么闻名的邓瓷,怎么就衰于元末,从此不复存在了?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陶瓷发展的悲哀。  
       这是邓瓷文化的悲哀。
       中国是世界上发明瓷器最早的国家,其原始瓷烧制发现于郑州商代二里岗文化,距今已有近四千年的历史。经商周秦汉演变,东汉时期青瓷正式烧制成功,为后来陶瓷的成熟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技术基础。魏晋南北朝延续,隋唐瓷业大发展,到了宋代更是昌盛繁荣,五大名窑的兴起(汝、钧、官、哥、定)、八大窑系的形成,使我国瓷业达到历史巅峰。
       邓窑就是在这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应运而生。邓瓷窑址在今内乡县岞曲乡白杨村大窑店,唐宋时内乡属邓州管辖,故称“邓窑”,所烧瓷器亦称“邓瓷”。在南阳陶瓷史上,有史料记载、有窑址可寻的古窑,唯有“邓窑”。 据南宋叶寘《坦斋笔衡》记载:“本朝以定州白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今邓州)、耀州悉有之,汝窑为魁。”明代李贤《大明一统志》中载:邓州瓷窑在今内乡县境。但邓窑的地理位置、确切窑口所在,由于记载不详,早已成为历史悬案,给邓瓷研究者造成困惑。直至上世纪70年代经各级文物部门联合组织实地考察,终于在内乡县境岞曲乡大窑店发现。窑址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属丘岭环山地貌,周围森林茂盛,瓷土资源丰富,为邓窑的兴盛与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物资之源。窑址西侧石堂山麻衣道场所珍存的元至大二年(1309年)碑文“孤村陶烟时起,前事宛然在目”佐证了大窑店即邓窑所在地。
       深秋时节,我驱车来到大窑店。一座刻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邓窑遗址”的石碑孤寂地矗立在路边,从碑文中看到“该遗址呈不规则长方形,以大窑店为中心,东西宽800余米,南北长1500余米,总面积约120万平方米。”
       时近黄昏,秋阳在蓝色的天空渲染出极其鲜艳的红霞,四面眺望不见一处窑口,只有空阔的田野呼吸着宁静的秋光。玉米、花生、黄豆已经收割完了,农忙后的田间显得空落、寂寥。一群鸟鹊在空中低飞盘旋,田边挺直的杨树涂抹着苍爽的秋色。
       我独自在遗址上走着。农田里到处散落着碎瓷片和窑具残片,不用挪地方,一会儿就捡一堆。除了碎瓷残片,窑具中碗托、匣钵、垫圈残片也处处可见。顺着大田往西行,跳下一人高的田坎,猛然看到出露的一处窑址只剩半截窑壁,窑底淤泥埋得较深。我用手触摸窑壁上覆盖的黄土,像是触摸到历史的一个穴位。从那坚实的夯土和被风剥雨蚀的窑址里,我依然读到邓窑昔日的红火和沉默的力量。
邓窑从创烧到衰落,历经七百余年的历史,它曾有自己的辉煌和梦幻,有着独特的生存方式和独特的文化,但邓窑与邓瓷文化却在元末戛然而止,辉煌不再,近八百年的历史最终只留下被空旷的田野掩埋了的遗址。
       丢失的邓窑是可悲、可叹的,也是很尴尬的。

       

       南阳盆地历史悠久,人文荟萃,为陶瓷文化奠定了良好基础。尤其自隋唐以来,受到中原陶瓷基地大发展的影响,更促使了当地陶瓷文化振兴。
       陶瓷发展催生了邓窑,而邓窑明智的选择了大窑店。
因为,烧选邓窑的瓷土(高岭土),在大窑店丘岭环山上瓷土量大,就地取材,得天独厚。
因为,邓瓷窑址今日虽是农田,但在唐宋时期此地森林茂盛,柴薪取之不尽,为邓窑烧造提供了宝贵资源。
       因为,大窑店交通方便,尤其水运畅通,邓窑周边贯穿丹水、白河、唐河三大水系,西与淅川县马蹬镇接壤,东与邓州市临界,南与乌河、丹江联结,为邓窑的外销及出口提供了便利的水运条件。
       所以,邓窑充满了活力。邓瓷创烧初期,造型简单,品种单一,生产规模不大。经演变与发展,到了宋代技术日趋成熟,规模不断扩大,品种增多,产品流散各地,甚至被地方官员进奉皇宫,以贡品进供御用。这样一个偏僻的窑场引起皇宫的重视,曾派窑务职官到现场考察、监烧,遗址上发现一刻有“窑司”字样的瓷片,就是宋代皇室派遣官员对邓窑进行窑务管理的实物见证。有的邓瓷还通过输出,经洛阳或西安,依助陆上“丝绸之路”远销西亚各国;有的通过水运,经汉口或大运河运往扬州,再经长江、海上陶瓷之路运往东南亚各国。通过瓷器的外销,既推动了与各国之间的贸易交往,也是中国与各国人民友好往来的历史见证,更是文化传播的历史见证。1992年在丹江水库水下沉船中发现的一批邓窑瓷器,就证明了宋元时期邓瓷由水路外销的历史事实。
  所以,邓窑充满了动力。邓瓷善于吸收众家之长,又具有自身风格,尤其受到鲁山段店窑、郏县黄道窑及禹州赵家窑的直接影响。唐代以烧黑釉瓷为主,并在黑釉上饰以天蓝釉彩,开始出现两色釉瓷器,通过复杂的窑变,形成美丽的彩斑。这种窑变彩斑为宋代钧瓷窑变美妙开启了先河,五代青釉及茶叶末釉的发现也为宋代汝瓷青釉的烧制成功打下了基础。花釉是我国古代陶瓷器上一种绚丽多彩的装饰釉,用花釉装饰的陶瓷器釉层凝厚,釉里呈现相互交错的青、红、紫、褐、黄、青白、青蓝等多种颜色,并有针状、放射状的光点、块斑或结晶,加之釉面有光亮的玻璃光泽质感,故而釉色十分瑰丽、光彩夺目、绚烂异常。邓窑独特的窑如丝絮状的釉色,有的称为丝绵状蓝色窑变,有的称为丝雨状,是其他窑变所没有的。既有钧、汝之釉色,又有耀州窑的刻花印花工艺,还有磁州窑地白底黑花瓷及湖南长沙窑釉下彩的渊源,更有河南天目瓷的遗风。据史载:以邓窑为中心的瓷业中心所烧制的的花釉最为丰富,最有代表性,对后期形成的钧瓷艺术成就有先导借鉴作用。
       所以,邓窑充满了魅力。历史上邓窑是以青瓷窑口而驰名的,邓瓷以盘、碗为大宗,器表的印花为最,刻花较少,施釉较厚,垂釉处犹如透明玻璃珠。纹饰题材多以缠枝花卉、折枝花卉、交枝花卉、团花纹展现,线条流利生动,图案美观大方,亦有水生物题材出现。邓瓷青釉多为青绿色,釉质晶莹润泽、光亮如碧玉。釉色虽为青绿,但与耀州窑、龙泉窑、临汝窑、宝丰窑的青瓷有所不同,它的青要更深一些,不像耀州窑、龙泉窑、临汝窑的橄榄绿、黄杨绿有黄而明亮的倾向,也不似宝丰清凉寺窑的葱绿色,悬一种独特的麦苗绿。这种麦苗绿呈色略深,偏褐青色,稍有发乌的感觉,而且时代越晚发乌的感觉越明显。邓瓷青釉另一个显著特点是釉中大多出现有黑色斑点,这是其他窑青瓷所未见的,从而成为区分邓瓷青釉的一个重要特征。由于邓窑瓷土含铁量高,配方中杂质较大,故而烧成后,瓷器露胎处和薄釉处多褐红色或褐黄色。邓窑青釉碗的圈足与临汝窑等河南系青瓷碗的宽矮不同,多数高而窄,圈足内又多呈紫褐色,这些风格均反映了邓窑青瓷的本土特色。  
       所以,邓窑充满了张力。邓瓷的成型工艺主要采取轮制、模制、浇注、组合粘接和捏塑等不同的成型技法。对成型的坯胎进行修坯的过程中,采取的推、拉、旋、压等技法已运用的相当成熟,施力的大小、对泥坯干湿程度的把握也已恰到好处。烧制出来的器物,粘接、捏塑、划线等工艺精制入微、生动传神,合接部位严实合缝,很少见到烧制变形的现象。而且不同时代成型有不同的审美标准,如唐代的造型多丰满圆润,到了宋代特别注重线条流畅、造型美丽、亭亭玉立,而金元时代又有新的时代风尚,出现新的造型标准。邓窑瓷的匠师们为了满足社会各阶层人士的客观需求,还采用刻、划、印、雕、模印附贴、镂雕技术等各种艺术手段,对不同的器形予以不同的装饰,使其达到实用与艺术鉴赏的统一。在装烧方面也同样采取不同的方法,多数采用支烧、垫烧、一匣一器进行烧制,这种装烧工艺虽然比定窑覆烧(芒口)多占窑位,但极大地提高了产品的烧制成功率。由于邓瓷工艺讲究,富于装饰,更由于产品丰富,使之成为唐宋以来国内生产瓷器的一个重要基地,可谓产销两旺,享有盛誉。

       

       邓窑之独特,为何停烧于金元?这完全是由于当时社会政治经济的发展而决定。
       早在四五十万年以前,“南召猿人”就已在南阳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开始了原始的土地利用。经对南阳许多处新石器时代遗址的考古发掘,表明距今五千年前先民们已经聚落而居,有了房屋、手工作坊和谷物种植,这样也就有了原始的“农业用地”与“建设用地”。夏商西周时期,实行土地“王有”即土地国有制度;春秋末期,楚国占有南阳;战国时期,楚与秦、韩、魏之间为争夺对南阳土地的控制权,多次诉诸战争;秦汉时期,南阳是著名的冶铁中心,采矿、冶炼业多出用地,面积较大;东汉时期,南阳为“帝乡”;隋唐两代,南阳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大诗人李白在《南都行》中作了生动的描绘;后经“安史之乱”和五代纷争,南阳大地荒凉,有“长风吹白毛,野火烧枯桑”之写照;北宋时,迁闽浙移民入唐(今唐河县)邓(今邓州市)二州,实行“招徕垦殖,许为己业”的政策;南宋与金元的战争持续了150余年,南阳首当其冲,数度易手,民众逃亡,田地荒芜;元军占领南阳后,蒙古贵族圈占大量良田,弃耕改牧,后虽有忽必烈招抚流民屯田,但直到元仁宗皇庆元年(1312年),南阳府也仅有人口4893人。由此可见,邓瓷窑始于唐代的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期,盛于北宋迁移民入唐、邓二州鼓励发展经济期,因南宋与金元长期战乱之祸而凋零、停烧。
       更由于停烧之后很少有人对其进行具体的考证及文字记载,久之其声誉随着历史的向前发展,邓窑已名存实亡。
       邓窑又名“大石窑”,为北方著名窑场,产品兼具耀州窑青瓷和河南汝系青瓷的风格而又有自身显著的特点。邓窑虽是历史名窑,在文献中其地位在耀州窑、尼泉窑等之上,但由于邓窑遗址没有进行过正式考古发掘、传世名瓷鲜有发现、文献记载几近空白等原因,在陶瓷史上一直默默无闻,“邓瓷”的研究也仅仅停留在初级探讨阶段,知名度不高,对邓窑面貌的探究总是云遮雾绕、支离破碎、难窥其详。在人们的潜意识里,一提到“邓窑”瓷器,无论是古陶瓷研究者或是收藏爱好者,首先想到的是那粗糙的青瓷、黑瓷、白瓷、缸胎瓷等民用瓷器,很少能把它和宋元时期的著名青瓷如汝瓷、耀州瓷、龙泉瓷等青瓷器物联系起来。
       这实际上也是邓窑的尴尬、落寞和悲伤,甚或是邓瓷文化的大劫大难。

       

       要了解邓窑的历史,只能从有限的史料中零星地找到,只能从几位陶瓷研究专家不多的论述中读到,只能从收藏爱好者少量的藏品中看到。一个过早夭折的邓窑,又弄丢了具有辉煌历史的邓瓷文化,这的确是一种大大的悲哀。
       我在邓窑遗址上徘徊,偶与路过的村民交流,了解到大窑店的由来。大窑店村名与窑址有关,有大窑才能成店,在唐至元七百余年时间里,这个村子因窑址而形成完整的“产业链”,至今地名犹存。村西大田为窑口分布区,自此向东,依次出现了窑货沟、土槽沟、扳货岗等地名,这些都与邓窑遗址当年各个工作作坊、作业面有密切联系。窑货沟,是成品瓷器堆放的地方;土槽沟,是挖掘高岭土之处;扳货岗,是丢弃烧制次品器物的地方。
       傍晚的秋风裹着我向前走着,遥想当年,这邓窑何等辉煌、壮观,何等气派,北起土槽沟,南经店坊、水沟、白杨至上庄村,五公里的狭长地段上窑群密密,窑火烈烈,窑烟滚滚,“十里窑场”一片繁华。而今却显得如此荒衰、寥落、空寞。西边河道也已干涸,往昔水运盛景已是过眼烟云,只有地面上散存的窑具、瓷片、窑址等遗迹遗物使人依稀可辨昔日盛况。此时,我脑海里蓦然闪出李煜词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我想,邓瓷文化在我国陶瓷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在社会上产生过重要影响,它的外销与传承也是中外文化交流和与各国人民友好往来的实物见证。在文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今天,全力做好邓窑遗址的保护、开发与利用,对于弘扬中华民族璀璨文明及发扬光大灿烂的陶瓷文化,无疑有着非常重要的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
       虽然邓窑尚未经过科学发掘,而且人们对邓瓷的了解尚为肤浅,复兴邓瓷的确有些先天不足,但可以欣喜地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邓瓷、喜爱邓瓷、收藏邓瓷、研究邓瓷,各级文物部门也在为邓瓷的复兴摇旗呐喊、奔走努力。更令人欣慰的是,邓窑遗址2013年已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们期待着邓窑科学发掘、揭开神秘面纱的那一天,期待着复兴邓瓷的梦圆时刻。
       当我离开邓窑遗址的时候,天边仅剩几缕夕阳余晖,大窑店四野空旷,寂静无声。上车时回望邓窑遗址,一种厚重的情愫从心底涌起,渐渐融入傍晚的暮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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