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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 月 韩华仁 摄
近来回了一趟阔别多年的外婆家,远远看见村庄,我就隔着车窗眺望,尽力搜寻昔日的景致。由于童年的大段时光都在这里度过,那些记忆虽然有些斑驳,但仍然泛着光亮的色泽,使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回味和抚摸,并深深地喟叹。那刻,岁月的烟霞会瞬间扑面而来,即使是因为贫穷而感觉酸楚而沉重的往事也变得美妙和轻盈起来。
然而村外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面目全非。清澈见底的流水细成了一线,干净松软的沙滩被挖掘机采沙的轰鸣声笼盖,印象中那原野般广袤的芭茅丛早已不存,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我伫立在河滩里良久,不知身在何处了。此时才发觉,这个很小的村落已经包容了我的一部分人生岁月,我离开了,这个空间已经没收了我的所有快乐和苦涩的故事,让我空荡荡地走出,只给我留下陌生。当我重新置身这里,反倒感觉那些记忆仿佛只是一种虚幻。
记得村口的水井以前分外热闹,清晨未起床这里已是人声鼎沸,辘轳欢快的响声叫醒了村庄的黎明。井旁边是个饭场,吃饭的时候全村男女老少都到这里集合,召开新闻发布会似的,张家长李家短,发生了多少悲喜剧。如今村口的那个水井早已破旧得不像样子,辘轳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枯朽的木架子,硕大的条石也已拆除,井口生长着茂盛的草木。打工人离去的村庄很静,来回的脚步踏响的只是虚空。
然而这井是我记忆的纪念碑。看见它,遥远的岁月就会近在咫尺,所有的印象就会变得古色古香,现实的人生也会变得辽远而深广。我想,人的记忆都联系着一定的事物,这些事物给了我们一种空茫中的确信。这些事物的消逝,就让人的所有知觉都空空地悬着,让人感觉到在似水流年里的迷失。寻找那些事物,本身就是一种对往昔生活的求证。
遗憾的是,在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找到岁月的凭证。我们只有靠意念独立来书写和铭刻。在一个生活节奏飞快,人无法静心盘点自我的时代里,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否相信有过的生活是真的,我们不知道还能否保持精神的挺拔和自信。物非人非的时候,我们总感到失去了什么,却再也说不清自己丢失了什么。在霓虹灯遍地盛开的影子里,我们找不到岁月的痕迹了。
以前读格非的小说,如《青黄》、《褐色鸟群》等,讲那些最终无可寻觅的故事有些过于个性感觉化,只是先锋小说的一种笔法而已,甚至有些故弄玄虚。如今想来,这种感觉只要细心体会,应该成为我们集体的意识。往事常常在岁月的风中被吹得变了形,变得模糊迷离,最后空缺和隐匿的,却是事实真相。
也许,能够隔着遥远的时空和往事交谈,便不是心盲,心灵便不枯寂。能够有时间去晾晒历史,意识到人生场景变化的人,便有了生命的自觉,有了思想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