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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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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母
添加日期:2012-05-11 00:00:00   来源:   作者:   浏览量:

    写此文,是我六年来萦怀心头的一件要事,这也是我迄今为止(此文写于2003年5月7日)最为难写的一篇文章。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一古言,没想到竟能被我饱尝苦水与艰辛、勤劳而贫苦一生、刚强而充满博爱、相濡以沫的父母演绎到了极至。
    1997年阴历10月9日早上5点半左右,患脑萎缩已近月余的母亲在不知病痛之苦中悄无声息地合上了眼,她没有也不可能述说一句临终的话,默默地把她的生命走到了74岁的终点。母亲的去世,我父亲并不知道,因为他在我母亲患病之后的半个月内也紧接着患同样的病,同样的呈现近似植物人的状态。携手50载,终生没有红过脸的伴侣撒手人寰,病中的父亲却无法也不可能感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悲痛。10月10日夜里10点左右,当我们子女及至亲在为母亲举行奠酒(灌涨镇传统的对去世的人举行吊唁活动的仪式,蕴含送灵魂归天的意思)典礼之时,忽报父亲去世的噩耗。闻听此话,正为母亲送上归天路而嚎啕大哭的我霎时脑中一片空白,难以名状的巨大悲痛使我愈发涕泪横流。原想着76岁的父亲还能多活几日的我万般没有想到他竟走得如此急切,他在已多日几近失去知觉的情况下竟能在冥冥之中感知到母亲一个人的灵魂要离他而去,他竟顾不得他万般疼爱的一群子女无一人在其身边而匆匆忙忙地跟随母亲而去,在踏入天国之时要与知冷知热、相敬如宾的母亲携手飞入另外一个世界。一辈子息息相牵,五十载甘苦患难,父亲最怕孤单,母亲怎能舍他而去?至今我还宿命地相信,是我母亲在将要踏入天国之门时,她与父亲商量好要一道而去,在冥冥的天国里他们还要厮守到永远……
    母亲、父亲携手归西的“壮举”在我家乡方圆十数里内至今仍为一桩奇事,熟知的人们至今仍唏嘘、感叹不已。
    迅如惊雷般的变故一时使本已慌乱而悲痛的我们更加手足无措。第二天早上就要出殡母亲,她的墓穴也已打好,尽管在我母亲的墓穴旁预留了我父亲的棺位,但没想到他竟要与我母亲同赴黄泉,共忱而眠。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子女商议只好先出殡母亲,接着再办理父亲的丧事。10月11日早上,浩荡的出殡队伍送我母亲到了她该去的地方后,原本应该埋入土中的母亲却不能被黄土全掩,因为在她的身旁父亲也要来了。无奈之下,只好在他们的墓穴上方用大雨布篷遮掩天空。辛苦的还有打墓穴的乡亲,他们顾不得歇息要继续打墓。“天亦有情天亦老”。许是苍天有泪,就在刚安葬好母亲之后,原本灰暗的天空中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接着愈发大了起来,最后竟使村庄积水,一片泥泞。过了三天,到10月14日早上,我们在一片汪洋中送父亲来到了已等他三天之久的母亲的身旁。当一大串噼噼叭叭的鞭炮在沉闷地炸响之后,父亲、母亲的棺材才最终一道被厚厚的黄土掩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辈子水乳交溶的父母亲又在天国里生活到一起。6天内,我们一群子女变成了孤儿;6天后,我们再也不能侍俸二老于床前。
    父母亲的携手离世,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如今,每当我再回到家乡,只能在排挂着的大幅黑白照片上瞻仰他们的遗容,只能在节日之时跪拜于长满荒草的坟冢前。
    几年来,每当闲暇之余,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的头脑中总会不自觉地闪现父母亲的影象,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他们在世时的言行举止及很多。6年来,我曾多次试图写一篇追念他们的文章,有时甚至下定了决心,但屡屡搁笔,怕粗浅的笔墨写不尽对他们的追忆之情。尽管他们是芸芸众生中最为平凡、最为普通的人,但在我的心中,他们却是我终生终世最为崇敬、最为爱戴、最值得怀念的人。
    时日如白驹过隙,追念父母的情思愈结愈浓。于是我再也等不得了。要尽快写出此文以表缅怀之情,哪怕文章写得是多么浅陋!
    回想起可敬可爱而又极其普通的父母亲,我的思绪不由地放飞起来。
    父母亲饱尝了人世间无尽的苦水。自我记事起,父亲给我讲起他幼年时辛酸的苦难生活。
    我爷爷、奶奶只养育了我父亲和我二爹,爷爷读过一点书,在民国初年就到马山口镇一家中草药行为他人“打工”,但因刚正不阿、不存私心杂念,虽辛苦但无积蓄,当时时兴买地置家业,但我家却只置办了很少的田产。爷爷的这种为人,自小就影响了我父亲和二爹,终至于影响了他们的一生,由于爷爷常年在外,家里只剩下小脚的奶奶和他们弟兄二人,家庭生活捉襟见肘。为了生计,大概在6岁之时,父亲开始到我远房一家地主亲戚家帮工,为人家割草喂猪兼当看门人。父亲说,他白天挎上草篮割草,夜里住在地主家的楼门道内,吃饭则是与长工们在一起吃些残羹饭汤。守门人的滋味不好受,夏天权且可以胡乱睡下,冬天则辛苦至极,就这样,父亲在这里辛苦地打长工几年。有一年冬天出奇地冷,父亲因没鞋穿却仍夜夜忍受楼门道内的冷风侵袭,致使双脚冻烂,流黄水不止。在实在忍受不住的情况下,父亲偷跑回家,述说因吃厨师施舍的半块花里卷馍而受到的责骂和毒打,述说为填饱肚子斗胆上柿树摘青柿而从树上摔下的痛苦……看到幼小的孩子冻烂的双脚,想到为富不仁的远房地主亲戚家的作为,慈爱的奶奶伤心不已,断然决定不让父亲再去受折磨。
    回到奶奶的身边,父亲很是高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此,父亲开始了在穷苦家庭中一辈子的辛劳。
    家中没有男劳力,父亲自小就必须学做各种农活及家什。割麦、挑水、推磨、推碾、拾柴等等这些活自不必说,学会使牛、耕地、耙田在不知不觉中就轻车熟路。父亲说,在春播秋耕中,个子还没牛高的他或扶犁或坐耙,有时,他牵着牛缰绳在前边使唤牛,让小脚的奶奶或二爹坐在耙上压耙。自小就与牛打交道,使父亲渐渐成为我们村子里的“牛把式”,而且使他终生对牛也挚爱有加。以至于在大集体时和分田到户后伺喂耕牛数十载。为了更好地照料集体的耕牛,我记事起就曾多次陪他住在牛屋里。白天辛劳一天,夜里他还强撑着起来多次给牛填草填料,如是牛患病,他就心疼得不得了,或喂药,或多加饲料,由于细心呵护,父亲喂的牛膘肥体壮,他不但被评为优秀社员,而且还为家庭挣得了奖励工分。由于家庭贫寒又缺人手,父亲终生未入校门,象他饲养的老黄牛一样默默无闻地拉着家庭的重车。
    父亲虽无文化,但却通情达理,极富善心,有着农民式的朴素哲理。邻里如需帮忙,他则倾力相助,干活从不知道惜力。为此他说:“谁没个三灾八难,多出点气力,歇歇也就过来了。”遇到更加贫苦的人,他同情有加,热心帮助。这一点,他与我母亲如出一辙。他们从小就教育我们说:“饱汉要知饿汉饥。”每遇到讨饭的人,宁可自己少吃饭也要送上一个馍,添上一碗汤。自小耳熏目染,使我也深诸个中道理,至今我遇到不下多少次的类似情况,我也象他们一样为更加需要帮助的人尽一点微薄之力。他们还自小教育我们要尊重他人:“长短是个棍,高低是个人”至今犹在我耳旁回响。自我记事起,父亲几乎没有与他人争执过,遇到冤屈之时,他总说:“哪有弯腰树上吊死人。”他就是以这种平实、豁达的心态善待他人,进而赢得了他人的敬重,更受到我们的爱戴。为使我们子女能养成诚实劳动的品德,父母以他们的言行举止感染我们,并常以“能看贼挨打,不看贼吃饭”来教育我们。我小时候正值大集体年代,家里缺吃少穿,没粮食可以菜充饥,但无柴却难以生变熟。为此,每年冬闲时节,父亲就要拉起架子车,带上妈妈为其精心准备的红薯干、菜窝头等干粮,一
个人与同村人一起到远离家乡近百里的七里坪乡的深山里拾柴,一去半月余,风餐露宿加劳顿,个中辛苦难以述说。听我母亲说,有一年冬天父亲拾柴回来后患上重病,卧床达数月。终生辛劳,父亲的身体也得以“锻炼”,到了晚年,身体仍较健康。
    与父亲相比,黄连之苦母亲尝得更多。
    苦难的经历贯穿了母亲幼年的岁月。在其14岁之时,我外婆因痨病(肺结核)驾鹤,撇下9岁的舅舅、三个月大的小姨、母亲和外爷。外婆的早逝,使这个家庭乱了套,外爷尽管也尽力照料年幼的子女,但毕竟要养家糊口,不时的外出自是必然。痛失母爱的母亲再也奢望不得已逝的母爱,眼泪未消,如山一样的家庭重担就毫无选择地落在了她羸弱的肩膀上。时值万民凋敝的1937年,贫困的家庭使我母亲不得不直面惨酷的家庭困难。她一边精心照料小姨,一边呵护舅舅,尽管如此,小姨仍因饥饿和疾病在数月内永远地离去。每当夜幕降临,姐弟二人相依相偎坐在门墩上等候外爷的回归,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们就靠在门墩上睡着,任凭风刮虫咬、饥寒侵袭。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苦难的环境磨砺人。我的母亲一生刚强的性格,我想这是与她特殊的人生经历相伴而生。
    为了生活,年幼的母亲不得不坐在了纺车旁,冬去春来,日出日落,母亲的身影钉在了纺车旁。纺花、织布、漂染、剪裁、做鞋,这一套复杂的“流水线”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小小年纪的母亲逐渐由生到熟,学到了一手好针线活,甚而后来在我们村子里也是叫得响的“好手艺”。尤其是母亲剪衣服、剪鞋样、剪鞋花的手艺不知帮我们村多少妇女的忙。随着母亲纺线、织布技术的熟练,她在满足家里穿衣的情况下,开始织布换钱,小小年纪的她不得不为家里没日没夜地操劳。
    对于相依为命的舅舅,姐弟俩搁合的关系亲密得无法形容,等到舅舅成了亲,在她25岁之时才来到我家。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总是纺线不辍,以至于步入50开外,就捶着背说:“身上好像背个磨石。”现在我才猜想,她大概是得了椎肩盘突出症。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她白天出工,夜晚纺绵,有时我早起上学时,仍能看到母亲在疲惫地纺线。由于我们家姊妹较多,家里又没个进钱的门路,为了不让别人笑话,在没钱扯布的情况下,母亲就要强地纺线、织布,每年的春节,我们姊妹都能穿上一身她亲手缝制的崭新衣服,这着实让其它人家不能小看。母亲终生究竟纺了多少斤线,织了多少匹布,现在我也难以估算。但她却舍不得自己多穿一点,就在她下世之时,我们还找到她穿了30余年的一件蓝衬衫,虽破旧但洁净。
    刚强而通情达理,这也融于我母亲一生。小时我与其它孩童闹“纠纷”之时,母亲总是不护短,一是一,二是二,纵是得理也让人。邻里取东借西,她总是拿出最好的东西,纵是吃亏也不明言。虽然她没有文化,但大事与小事、公家事与家庭事经纬分明。我大哥初中毕业后当生产队会计,她时常教育说:“钱是活的,帐是死的,咱不能让人戳脊梁沟。”就在我大哥19岁入伍以后,她和父亲还把生产队的帐本捆起来,悉心保管近10年。对此,她和父亲说:“一年会计,十年不离。”大哥入伍之日,正是我家缺劳力之时,但她和父亲却义务反顾地送子参军。有一年她患阑尾炎在县医院住院半月有余,但她却没让大哥知道。在奶奶病故之时,也没有通知部队。以后我参加工作后,她和父亲经常教诲我:“咱穷人娃端个国家碗不容易,弄啥事脚跟要扎稳。”“当个人要走得端,行得正。”……话虽朴实,但却成了我的至理名言。
    父母亲虽然都没文化,但他们抚育子女学习文化的举止至今令我感怀。姊妹五人中,除我大姐为照料我刚入校门又辍学外,无论家里多么需要人手,他们都从不拉扯。“你们能读进去书,我们就是吃糠咽菜、拉棍要饭也要供应。”这句话至今我还记忆犹新。为此,父亲将自家菜园里少有的青菜或鸡蛋拿到街上卖,尽管只能换得几个作业本。在他60开外之时,仍拉着架子车到远离家乡20里外的村庄收废品,饿了,啃一口母亲为其准备的干粮;渴了,讨一口水喝。披星戴月,风刮雨淋,苦累脏困,在所不辞。我小时候,有一次许是书钱催得要紧,一时父亲手足无措,母亲束手无策。我清楚地记得母亲作难得嘤嘤地哭了起来,稍顷她擦干眼泪出门借钱。这一幕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数不尽的作难,一生的辛苦劳顿,使父亲的皱纹密布脸庞,母亲的头发稀疏而银白,到了晚年,本该是他们颐养天年的时候,可对儿女的牵挂始终使他们放不下心,每当我回到他们身边,父亲就特别高兴,母亲在高兴之余则仔细看我的脸,如果吃胖了,她很是愉悦;反之则黯然或抹眼泪,她生怕儿子在外受苦。之后,二人便慌张起来,因为他们要倾家所有为我做一顿简单而最好吃的饭菜。“乌鸦反哺,牛羊跪乳。”到了他们晚年,儿女们尽管孝敬有加,但他们仍舍不得多花一分钱。我几乎每次回家,都翻看母亲悉心珍藏在床褥下的布钱袋,如若很有限的钱变少了,就悄悄添补上。有一次在与他们闲谈时,他们二人均说没吃过食堂里的烩面。我说:“一碗才两块多钱,你们再上街赶集时吃一顿就是了。”结果到他们去世,也没有兑现这一想法。面对母亲掉得只剩一颗牙齿的口腔时,我几次动念要给她老人家换一幅牙,没成想这反而成了我平生的憾事。
    时日飞驰,光阴如梭。一晃6年已逝,驾鹤双飞的父母亲仍令我不时的追忆,尤其是他们的相濡以沫使我感念至今。
    同样的辛酸经历,一样的朴素情怀,使他们终生息息相牵。到了晚年,母亲患了偏瘫,父亲悉心关照。待母亲稍愈,父亲继发,如此这般,二人接替,竟达三个轮回。此种现象当时就令我们不解,现在联想到他们最后的双双仙去,似乎悟到了……
    父母的去世,使我永远感念,时常想着如能有一件他们的遗物留在我身边,那才更好。许是在他们仙逝后的第二年的一天,我回家后又留连于他们生前居住的小屋,无意间在墙缝里发现了一小盘头发。拽出后一看,那是母亲生前将她梳理掉的花白的头发很细心地盘成旋儿塞在墙缝里。如今在我家里,这盘花白的头发被我悉心珍藏着。睹发思人,使我似乎找回到那曾经逝去的爱抚的幸福。
    父母之恩,情深似海。尽管我的父母在别人眼中显得是多么的平凡,但他们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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